我是学霸，我是流氓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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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家人，都缺乏面对真相，忠于自己的勇气。

这是知音读酷第340个原创故事

故事时间：2008-2019年

故事地点：北京

当女儿林雨萌因情感生活糜乱被学校开除，这位学霸父母的“精英教育”正式宣告破产。当林爸林妈万分痛心疾首地追问“孩子，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时，林雨萌给出的答案足以让他们精神崩溃。

屋檐之下，没有秘密。

以下，根据林雨萌的口述整理，为方便阅读，以林雨萌的第一人称转述——

01

1995年，我出生于一个中产之家，爸爸是当地火车站货运处的站长，掌管着这个城市对外运输的大动脉，妈妈原本是乘务员，跟爸爸结婚后，调到清闲的老干部活动中心当处长。

清闲而多金的工作让妈妈有足够的时间陪伴我，除了学习，她给我报了诸多的兴趣班，舞蹈、钢琴、口才、马术等等。每天除了上学，我们娘俩其余时间几乎都在培优课上。

爸爸工作忙、应酬多，童年印象里最深的，就是他每次回来都喝得醉醺醺的，妈妈会责备他，而他总是会坐在我床边，有时亲亲我，有时夸夸我：“我姑娘长得真好看，”“老婆，你把我姑娘培养得很好，真淑女。”

我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到妈妈的抱怨：“我为什么花这么大力气陪她，就是要克服掉你留给她的基因。”“她不像你，我就谢天谢地了！”

克服掉爸爸的基因？什么基因？我莫名其妙。我想不明白妈妈为何对事业有成的爸爸，总是语露讥讽。

童年的爸爸，虽然不能陪伴我，可是，他在我心中成熟帅气，不管多忙多累，只要看到我就眉开眼笑——我知道，他是爱我的。

记得小学三年级的下学期，我在一次全市的主持人大赛中获得了银奖。那天，爸爸特意请了假，跟妈妈一起来看我比赛。

我获了奖，爸爸很激动，请我和妈妈吃了大餐。吃完饭后，爸爸一路牵着我的手，跟我说了许多许多的话。可是，当天晚上，我被爸妈卧室里低沉的吵架声惊醒了。

“女儿大了，你不可以跟她那么亲密。”这是妈妈的声音。

“我是她亲爹，我跟女儿牵个手，抱一下怎么了！你的心要不要那么脏。”

“到底是我心脏，还是你人脏！当初如果不是你那样，我会跟你结婚吗？你个色狼、流氓，别人不知道你是什么货色，我还不知道嘛。我警告你，跟我的女儿保持距离。”

“你他妈就是一个精神病。孩子都生了，还在我面前装圣女，你累不累！”

“别把你的轻浮遗传给我女儿，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念想。”

“你变态。”

夜，那么静，他们努力压抑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到我的耳朵里。

妈妈骂爸爸是色狼、流氓，这两个字眼深深地嵌在我心里。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这两个字眼无疑是平地起惊雷，让我心惊肉跳、惊恐畏惧。

从那天起，我对爸爸怀有了一丝他无法察觉的警惕。每当他靠近我时，我会本能地选择离他远一点，而他只是认为：“我姑娘长大了。”

我曾经不止一次怀疑，我不是爸爸的亲生女儿。

02

当他们不在家的时候，我翻遍家里所有的地方，试图寻找爸妈感情的破绽。

带着这个沉重的秘密，我努力在各个方面都足够优秀，我隐隐觉得只有这样，妈妈才不会再跟爸爸争吵，他们之间才不会再出现那些难听的字眼。

就这样，我带着巨大的困惑，成长为别人家的孩子。

一路顺利升入重点初中、高中、钢琴十级，是市少年宫舞蹈团的台柱子，学校各种大小文艺活动，我是雷打不动的主持人。

爸妈那样深夜里的争吵再也没有出现过，而我内心的困惑也从来没有放下过。

直到，初二的暑假，我去妈妈的老干部活动中心等她下班，在她钥匙没拔的抽屉里，发现了一沓书信。

那是一个落款叫“宋”的男子写给妈妈的情书，从时间上来看，是从妈妈的大学时代一直写到妈妈结婚前。我在最后一封信里，找到了我想要的答案。

宋说：如果你想告发那个流氓，我陪你一起去警察局。如果你不想声张，我们就忘记这件事情，马上结婚。你放心，你的孩子就是我们的孩子，不管你想留下他，还是选择流产，我都尊重你的决定。请你相信我，我爱你，为没能好好保护你而跟你一样的痛不欲生。所以，我请求你，允许我用余生保护你，不让你受一点点委屈与伤害。求你！

这封信上，很多字都已经模糊，很显然是被泪水打湿的。

那陈旧发黄的信纸折损得厉害，明显比其他的信件要多次被打开阅读。

无须太多理解力，我也分析得出整个事件的经过：当年的宋与妈妈是热恋中的男女，可是，我的爸爸性侵了我的妈妈，而且妈妈还怀孕了。而我——是他们孽爱的结果。在告发和隐忍之间，妈妈选择了后者，并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跟爸爸结了婚。

一个悬而未决的秘密终于有了谜底，从那天开始，我变成了一个心机重重的大人。对爸爸，我内心厌弃、憎恨，但又不能表达出来。

他偶尔回家吃晚饭，我就把饭菜拿到自己的屋间里去吃；他过问我的学习，我也就一句话：“就那样。”他给我买礼物，我不咸不淡地说声：“谢谢。”

他曾经很失落地对妈妈说：“姑娘跟我越来越不亲了。”

而妈妈则这样安慰他：“孩子长大了，哪个学霸没有点自己的小性格。她不是跟你不亲，每天学习累成那样，哪有功夫顾及那么多。是你想多了。”

就这样，我们一家仨口各自带着一个罪恶的秘密，相安无事地生活。

我努力“优秀”，不是出于什么求生欲，而是为了守住内心的秘密不暴露。年少的我，能想到的最好的逃避方式，就是我学习好，他们就不会过多地关注我。

事实也的确如此。

他们不知道，我每天都会收到十几封情书，其中就有我十分喜欢的那个男生。可是，当我给他回信时，我发现我特别想告诉他，我是一个破碎而沉重的毒苹果——这个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的秘密，我想要有个最信任的人来帮我分担它。

可是，我最终还是烧了这封信，我不敢冒险。万一他知道了，从此看不起我，甚至将这件事说出去，我就完了。

所以，我把他的情书高傲地退给了他，赌气似地选择了另外一个全校公认的“混世魔王。”而且，敏感如我，当然知道，“混世魔王”绝对不是真的爱我，他八成是跟兄弟打赌，赌我做她女朋友。

我跟他约会了，第一次单独在一起，他就亲了我，第二次就把我带回了他家。

如果你问我这样撕裂自己的人生是什么感觉？我想告诉你，走出他家门，我如释重负，就像听到了楼上的第二只靴子落地——是的，我就是一个流氓的女儿。

那个男生后来跟他的朋友们散布战绩，说我跟他上床了。一传十，十传百。搞笑的是，没有人相信他！他还因此受到了留校察看的处分。包括校长都亲自找到我，做我的思想工作，让我别被谣言与嫉妒中伤。

而我只有一个请求，让校长和老师帮我保密，不要让爸妈知道这件事情。

他们觉得我实在懂事，明明自己受到了伤害，却害怕父母担心。

所以，直到今天，爸爸妈妈也不知道这件事情，他们对我全部的了解依然是：优秀、得体、庄重。

03

2019年，我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北京一所重点大学。可想而知，爸妈的开心与骄傲。

爸爸给我买了当时最潮的苹果4S手机及苹果笔记本，怕我不习惯与同学同住一间宿舍，他为我在学校旁边租了一间公寓。

一切都是高配。

可是，我心里却冷风阵阵：他凭什么就拥有这么骄傲的人生，我凭什么做他人生中骄傲的一部分！

如果说，初二发现秘密把我的人生撕裂了，那么，大一的一件事，则彻底将我推向人性的深渊。

大一下学期的一天，我临时起意想回家拿换季的衣服。结果到了家门口，才发现忘记了带钥匙。给妈妈打电话，她带着老干部们去苏杭旅游了，我只好去爸爸单位。

结果到了他们单位才知道他在应酬，然后，我去单位的招待所找他，隔着包间的门，我看到他的身上坐着一个年轻女孩，他的手搭在女孩的腰上，他的眼神……猥琐油腻！

我忍着冲动，没有推门，内心却一阵阵干呕。那天，我没有回家拿衣服，坐着夜车回了北京。

我没有眼泪，只是觉得我身上流着他的血，我厌恶他，也厌恶自己。我没有能力毁灭他，但我可以毁掉我自己——拥有一个人面兽心的父亲，就是对一个女孩最大的诅咒！

下了火车，我直接去了夜店，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红酒，然后，有人来搭讪，我没有拒绝。我本来就是想毁了自己，更何况，我比任何人都不纯洁。

从那天起，我的公寓里，经常有不同渠道认识的男人来过夜，有的是从网上约来的，有的是同学，而外语系的姜天亮，是唯一一个有男朋友性质的交往对象。我知道他很喜欢我，但我也知道我很难跟谁谈恋爱，我骨子里认为自己不配。

可是，姜天亮帅气体贴温柔，他是带着未来跟我谈恋爱的。我也试着接受他的爱，我们一起上自习，一起外出游玩，半年后，我在朋友圈里发了我们的合影。

结果，爸爸借着出差来北京的机会，约我俩一起吃饭。我虽一万个不愿意，可是也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谁知，那顿饭吃得非常尴尬。爸爸把饭店安排在一间私人会所，一道菜就是上千元。他私下跟我说：我就是要排场一下，看看这小子能不能hold住这样的场面。

第一次见家长，姜天亮本来就紧张，外加那高昂的饭菜及繁琐的用餐公序，令他手忙脚乱，甚至跟爸爸敬酒时，他手都是抖的。

整顿饭，爸爸都在炫耀我有多优秀，表明他对自己未来女婿的期许。我眼看着姜天亮的脸越来越红，最后，他借着上卫生间的机会，提前走了。

事后，爸爸断言：“这小子根本配不上你。一个小县城出来的穷小子，没准是图咱家钱！”“闺女，你可是爸爸的心头肉，是爸爸这辈子最大的骄傲，爸爸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人能配得上你。”

一个人格支离破碎的父亲，在我面前这样道貌岸然地说教，我居然没有勇气揭穿他的真面目。

这让我对自己异常愤怒，我在酝酿一场最能打击他的报复。

后来，姜天亮再也没来找过我。而我，也没有去找他——我拿什么挽留他呢？

一个月后，我认识了学校有名的花心大少刘安达。同学们都说，他是个双性恋，私生活混乱。我们迅速打得火热，成为校园里一对醒目的情侣。

一次，我把手机里一位高中女同学的照片给刘安达看，问他：“有没有兴趣？据说，她男朋友是如假包换的高富帅。你想不想约一下？”

刘吃惊地看着我：“你这么开放吗？”

我说：“两个人在一起，早晚会视觉疲劳的。大家一起玩才尽兴，我约约看。”

于是，我给这位同在北京读大学的高中同学发了微信，大意就是约她来我公寓，希望她带着她的男朋友，我带着我男朋友，我们一起过夜。

怕她不理解我的意思，我又把刘安达的照片发给她，让她也给她的男朋友过过眼。

可想而知，我这位高中同学先是吃惊，在我彻底表明胡来的意思后，她勃然大怒。

而为了彻底激怒她，我轻蔑加威胁，表示如果她不同意，我就请我爸找人给她父母点颜色看看。

这些你来我往的微信聊天记录，成了呈堂证供。我的这位女同学不仅报了警，还告诉了她爸妈。

此事，一再发酵，铺天盖地。

先是警方问话，我对自己所作所为供认不讳。

然后是校方对我做出了开除的处罚。

这个结果，对于我爸妈来说，当然是致命的。他们来北京接我时，爸爸一见到我，就给了我一个耳光。我不哭反笑，用挑衅的目光看着他。他又向我冲了过来，妈妈死命地拦住了他。

回家后，妈妈瞬间病倒，而爸爸则马不停蹄地为我办理出国手续，试图将我带给他的负面效应降到最低。

赋闲在家的我，再也没跟他说过一句话，就连他呼吸过的空气，我都深深地嫌弃。

出国手续办完那天，妈妈出院，一边帮我收拾行李，一边落泪。最后，她说：“女儿，如果你不想出国，那就不出吧。留在妈妈身边，就算全世界都非议你，妈妈也站在你这一边，实在不行，妈养你一辈子。”

灯光下，我蓦然发现，她新长出的发根大半都是白色的。这个憋屈了大半生的女子，心里到底藏着多少苦楚？！

她的软弱妥协毁了她自己的人生，也毁了我的。

我知道我欠她一个答案，一个亲手毁灭自己人生的原因。

到了加拿大，我给妈妈发了一封长长的电子邮件，把这些年，我带着这个秘密如何长大，一一告诉她，并对她说：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最深的伤害，不是父母不相爱。而是她视之为全世界上最爱自己、自己最爱的人，有着破损的人格与跌穿的人性，这对于她，才是真正的撕裂。

按下发送键，我内心涌起无边的绝望：我知道自己撕裂在哪里，我却不知如何缝合自己。这样的人生，还要过下去吗？

（因涉及隐私，文中人物皆为化名。）

后续——

最后一次联系本文主人公林雨萌，得知她接受了妈妈的建议，在加拿大接受心理治疗。

与其说，林雨萌自毁于父母原罪欺骗带来的感情创伤，不如说，这一家人，都缺乏面对真相，忠于自己的勇气。

父母不相爱可以离婚，但带着虚伪面具和破碎人格，在孩子面前制造完美假象，带给孩子的伤害才是真正无法估量的。只有一家人真正坐下来坦诚相待，父母修正自己的感情问题，诚挚地向孩子道歉，并用行动告诉孩子她是无罪的，才能让林雨萌早日走出内心的撕裂感和羞耻感。

希望她早日走去原生家庭带来的伤痛，重启真正属于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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