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的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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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30
打开手机盖,刺眼的蓝屏显示出简单的数字。
火车依然在原野上“哐当,哐当”地奔驰,对面中铺男子依然打着呼噜。我却怎么也睡不着,透过窗帘的缝隙,远处稀疏的灯光转瞬即逝,那路色灰白,车轮或快或慢地辗过钢轨,是啊,离开深圳已经5年了。
昨夜的旅程一直在半梦半醒中度过,很倦,但也是满溢着的兴奋,因为几十个小时的辗转旅途只剩下最后一个小时了。
我甩了几下垫在头底下的胳膊,有点麻,像6年前的那个下午,晓琳垫着我的胳膊躺在草地上,淡淡地发香和着青草的芬芳醺醉了我的整个世界和我微麻的胳膊。
05:38
我从旅行袋里摸出牙具和香皂,沿床梯慢慢爬下来,悄悄地把脚塞进鞋里面,从容地系上鞋带,穿过安静的过廊,来到洗漱间。
牙刷在泛白沫的嘴里来回搓动,我的心跳也随着慢慢加快。在幽暗的镜子里,我仿佛又看到了晓琳的影子,就像那个夏日的早上,我正在家里洗漱间刷牙,晓琳的小手蒙住我的眼睛,透过纤细的指缝,我看到了她笑得一脸的灿烂。白色的牙膏沫泛满了晓琳的手和我幸福的脸,晓琳说,那是她未来婚纱的颜色。
05:45
已经有许多人起床了,我又一次爬上我的中铺,把洗漱的用具塞回袋里,又拿出另一包早已准备好的衣物,趁人不多时偷偷地换下了昨晚在车上揉蹭了一宿的衣裤。然后下来,重新站到镜子面前,镜子里的我与5年前相比,多了几份西部军校风沙的磨洗。但那件格子衬衫仍然那么合体,那是晓琳买给我的第一件衣服,她说她喜欢格子。
06:05
用沾湿了的纸巾擦去了皮鞋上的尘土后,把行李又整理了一遍,我坐到窗口的椅子上,打开手机,看着时间从6点5分变成6点6分。
我的呼吸又加快了,连嗓子都觉得有点痒,不自觉地轻咳了一声,喝了一口矿泉水清了清嗓子。
我翻阅手机中保存的短信息,收信箱中所有保存的短信息都是晓琳发来的,这些看过无数遍的文字代表了一份遥远的惦记,每看一次都会令我心跳不已……
06:10
列车的广播室开始广播了,列车员拉开了窗帘,所有的旅客们从熟睡中醒来,车厢里变得喧哗异常。
我望着窗外的晨光,嘴里轻哼着那首《爱与承诺》,那是晓琳喜欢的……
06:17
时间过得太慢。我抽出包里的相册,翻阅着每一张珍贵的照片。这里面有6年前最初相识时的合影,有她去敦煌旅游时的照片,有她来部队看我时与战友们玩耍的情景,有去年我们在甘肃执行任务时她寄来的艺术照。一年的相恋,五年的等待,终于换来即将到来的幸福的此刻,虽然军校领导殷切地希望我能留在西部继续为国防事业出力,虽然那也是我一直的梦想,但此刻的我却已不愿生活在任何没有晓琳的地方。我按了按自己的胸口,眼睛再一次打量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06:24
火车驶进了城区,我拖出放在铺底下的白色保鲜泡沫箱,在周围旅客好奇的目光下撕开胶带纸,从里面取出从八千里以外带来的火红的玫瑰,车厢里发出一阵惊叹,我顾不得窘迫,把花紧紧握在手中。
06:26
我背起行囊,捧着玫瑰花从椅子上站起来。
06:27
我挤在车厢的门口,再一次整理衬衣的领口。
06:28
列车减速,我的眼神在月台上搜寻熟悉的身影。
06:29
我闪身把位置让给准备开门的列车员。
06:30
列车准时到达,火车站里一片嘈杂,我深吸了一口深圳的久违气息,第一个跳下车厢,融入拥挤的人群。
06:31
一个陌生的小男孩可怜兮兮地拽住我的衣角,我原以为他想向我要点钱,没想到他却塞到我手里一张东西,然后指了指月台的一个角落。
是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角落处一个矮个子的中年男人搂住女孩的肩膀正准备转身离去。女孩回眸的刹那,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眼神……
我,和我所依恋的一种呼吸,在某棵长满红豆的树下,彼此离去,有什么在我心里渐渐涨满,这就是关于晓琳的最后记忆。
手中的玫瑰掉在地上,转瞬零落破散。
6年时光的最后一个小时,我依旧飞翔在一个人的幸福天堂,而从下一分钟开始,在这个我日夜牵挂的城市中,在断断续续的爱情碎片里,我捂住了自己无尽的伤口,蹲在了这个被遗弃的月台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