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敢点儿,第二次婚姻就会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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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都说,再婚不好,二婚都是贼,各怀肚肠,各有算计,一片唱衰,真是这样吗?不,我不信,却也真是有些怕,怕遇人不淑,怕上当受骗,又坚信好人还是有,只是还没遇到……
纠结郁闷中,心里不禁五味杂陈,前尘往事不能不说。
二十岁出头从苏北来到北京,人生诸多变数无法言说,工作、家庭、情感,失败、痛苦、眼泪……
小时候,父亲重男轻女,特别反对女孩上学,为此常与母亲吵闹打架,印象最深就是那年六月,那是一个雨天:“你不觉得丢人吗?凭什么找到学校?”母亲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生气地质问,“告诉你,丫头也要上学,不能一辈子睁眼瞎!再这样,我跟你没完!”
“你没长脑子吗?不知道女孩都是赔钱货吗?”正在桌边吸烟地父亲当即驳斥道,“女孩一旦嫁人还能落下啥?告诉你,双儿必须退学,要不看我收拾你!”
“你真要让她退学,我就跟你拼了!”母亲气得吼叫起来。“怎么,你想找打?又皮痒了——”父亲说着,起身推搡母亲。
一旦打架,母亲必然吃亏。正在屋里写作业的我,听到吵闹赶紧跑出去。无奈力气太小,连拉带扯不顶用。一时间,我不禁大哭起来,急斥白脸地大喊道:老爹,记住,以后儿子做到的,我这个女儿也会做到,不信走着瞧!不要总把什么香火挂在嘴上,咱家既没有万贯家财要接手,也没有皇位大权要继承,整天儿子、儿子真有那么重要吗?
不知何时,太阳被遮住了,天空布满了乌云,不多会儿,竟然电闪雷鸣“哗啦啦”下起了大雨。父母打成了一团,浑身泥水,我连眼都睁不开,脸上分不清是雨是泪……
起因:昨天下午,父亲借着插秧的活儿,径自找到学校,不管不顾地扒着窗户喊话:“双儿,出来,回家插秧去!”
老师应声出门劝说父亲:大叔,回去吧,不能影响大家上课。父亲梗着脖子:女孩上学没用,我让双儿回家干活儿,这才实惠。老师劝解说:而今社会进步了,女孩也要上学,只要让她上学,干活也是高兴的……
好说歹说,父亲才怏怏离开。
父亲大字不识,天生花岗岩脑袋。说来也是命苦,父亲三岁时奶奶病逝,五岁时爷爷死于战乱。在两个叔叔安排下,大姑十六岁嫁人,小姑十三岁被送走做了童养媳。本来说好,父亲由两个叔叔轮流抚养,可两个叔叔家里很穷,都是五六个孩子,也是有心无力。尔后,大姑把父亲领到身边抚养,多亏大姑夫厚道,从没因此吵过闹过。父亲十九岁那年,大姑把父亲送回村里,并为父亲修了一处宅院。父亲三十三岁那年,大姑才给父亲划拉个媳妇,就是小五岁的母亲。
姥爷姥姥也是重男轻女,硬把母亲留在家里挣工分,二十八岁才被牵线说媒嫁给父亲。三年后,母亲生下双胞胎。母亲说,当时生完一个,医生告之肚子里还有一个。母亲叹息,咱们大字不识,一下来俩,名字都难起哪!一边的护士长笑道,现成的嘛,就叫大双、小双不好吗?母亲当即点头,并连声说好。后来,大双夭折,小双活了下来,就是我。
三年后,母亲生了一个男孩,父亲欣喜若狂。可两岁那年夭折了。此后母亲生下二妹又是丫头。计划生育越抓越紧,母亲被迫戴了节育环。父亲私下托亲告友,总算找到一个医院的远亲帮忙取了环儿。接着,母亲东躲西藏怀上第三胎却再次生了丫头。随着年龄渐长,母亲生育的希望日渐渺茫。父亲绝望中,埋怨不断升级,痛恨母亲断了他家香火,母亲经常痛哭,说那帮人整天东追西堵,又要挣工分,我一个女人能跑哪去?三个女孩又丢给谁?你也出工怎么照顾?父亲瞪眼吼叫:没个儿子,我人前人后抬不起头,老时没个指望怎么办?
争吵打闹家常便饭。雪上加霜,中考前一周,父亲竟然出事了!村里修路将要拆掉我家两间房子并砍掉一排老树。父亲上门询问补贴之事。支书正陪镇上来人喝酒,话中带着骂咧,父亲以长辈质问,支书恼火动手,并吆喝虎背熊腰的儿子使劲揍,父亲跑到家里躲到床底又被揪了出来……傍晚,我放学到家才把父亲送到医院,检查才知竟被打断四根肋骨。我愤怒了,在信奉拳头力量的乡村,父亲没兄弟没儿子难免受人欺负,我发誓讨个说法。父母说,算了吧,胳膊拧不过大腿。村人说,没用,从上到下早被集体钱财喂饱了。可我不听,依然奔波派出所、信访局、县政府,甚至拦截市长的汽车,从十六岁到十九岁……
鸡飞狗跳的日子真是受够了,我在学习便渐渐泄气了,高中毕业后索性退学了。那时,农村已经包产到户,我索性也像小姐妹那样外出打工,到一百多里外市区的柳编厂做了工人。
坦白说,我怨恨父亲,不是他,我的命运会是另外的样子。因为想念母亲,我每到月底都要回家。妈会念叨乡邻婶子们提亲的事儿,只是说说而已。母亲知道我的心思,不是催促。在我意识里,也许生活不会永远这个样子,外面还有太多未知的风景。
我在工作之余喜欢写点随笔或小说,并试着投稿报刊杂志,没想到竟然陆续发表了,这让我重新找到了自信与寄托。一天,市文联电话打找到厂里,问我是否想去进修?又说文联经费不足,一年三千元,自费能否接受?
1993年6月进修成行,我来到了北京朝阳区十里堡的鲁迅文学院。一个周末,我走进学校对面一家电脑公司,询问电脑打字培训的问题,由此认识了他,哈尔滨男孩,从老家化工厂辞职投奔念大学的发小,他那时帅气,牙齿细白,发出好看的釉光笑起来最动人。他中专毕业,为了安身立命,他肯于钻研,很快成了技术骨干。在爱情至上的年龄里,我们恋爱了。
进修结束后,我在广告公司做了文员,两年后又去图书公司做了编辑。1996年底,二十四岁的我和小一岁的他走进了婚姻。第二年儿子出生了,可生存当头,十个月断奶后,我只能忍痛离别把孩子留给母亲照看。父母除了几亩地弄点粮食,几乎没什么经济来源,一切都要我们自己拼。孩子五岁那年,我们总算凑出七万元在郊区买了一套两居室,这才把儿子接到身边。两年后,孩子在本小区口碑很好的小学就近入学,如愿读上一年级。
为了让他专心工作,我包揽了所有家务,洗衣做饭,买菜拖地,换煤气和修马桶也是自己动手。每天把该换的衣服鞋袜放到床前,饭菜上桌才喊他吃饭。可谁都没想到,随着电脑公司转行,另换的工作不太满意,学历不足找不到收入满意的工作,以及渐渐显现的年龄危机,他竟然渐渐地变了,烟酒渐渐多了起来,半月一瓶变成每晚一瓶,三天一包变成一天三包。酗酒症状出现,手颤、尿失禁、谵妄胡说、摔东砸西……
他最大心愿就是把老家农村的父亲接到身边,无奈自己这个儿子赚钱不多难以实现。他母亲十七岁下放,在扎根光荣的口号下嫁给了父亲,接着生下他和一弟一妹。然而,随着知青返城,一切都变了,姥爷官复原职,母亲进银行工作。家境悬殊,文化差异,环境改变,终于让母亲提出了离婚。父亲依然留在农村,一来不太适应城里生活,二来放不下自己的院落以及十多亩承包地……
他醉酒次数越来越多,后来发展到每天必喝,每喝必醉,甚至不分青红皂白动起拳脚。他性情大变如同恶鬼附体,像是已被格式化的电脑重做了系统一样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早上醒来又会捧着我胳膊或脸上的青紫追问怎么回事儿?并质问,既然知道他醉后不是人怎么不跑?我摇头,跑哪儿?宾馆吗?哪天是个头?多少钱经得起糟踏?
我不甘心任他这么滑下去,好说歹拽让他去医院,无奈他不肯死活不吃那些助眠安神类药物,并急斥白脸声称自己没病。也许婚姻里,女人过于贤惠可能会把男人惯坏而没有好下场,男人会忽略女人年复一年的付出,似乎理所应当,甚至忘记一个家需要共同担当的现实。老家母亲深为担忧,常来电话劝他少喝,可终究还是泄气了,说他没救了,万一哪天失手把我打死她可怎么活?
我只要想到孩子,想到当初的感情,仍在幻想他能幡然醒悟,可最终还是悲哀地发现,那个曾说要给我幸福陪我照顾父母的男人已经死了。我无数次想过自杀,可母亲以及孩子的牵挂让我丧失了最后的勇气;也无数次想过杀他,却又畏惧法律以及声名尽毁。不是所有错误都可以原谅,我撕碎了所有照片,在我心里,他已经彻底死了。
孩子因没有户口不能在京高考,初三时转回了老家。随后,我正式提出了离婚,一周后,法院判决了。几天后,他母亲来了,说即使他多不好,我这个做妈的都不能不要。当我看到他们母子提着行李下楼时还是忍不住大哭起来。
没过多久,一天下午,突然,手机响起,竟是三妹车祸的消息,我连夜赶了回去。接着,托亲告友,连夜转院,当时120所送的就近医院,水平有限。朋友联系了市区第一人民医院,找留美的脑外科专家,连夜实施开颅手术,三天两夜没合眼,总算熬到三妹醒了过来。这在以前根本不可信,可临到自己头上竟真的做到了。
一个半月后,我心急地回到北京,手头的创作延误太久了。然而,祸不单行,没想到,邻居家因为老人年迈,行动不便操作不当,竟然发生了燃气爆炸,连累单元楼十多家门窗尽毁。又是一番处理,大半月才算了结。
生活乍然拐弯,虽有痛苦,可家务少多了,也不再担惊受怕。
我不再上班,开始专注码字儿,千字千元的稿子写得不少。2012年,长篇小说《寻找》正式出版,虽说纯文学出版早已不太景气,稿酬仅有三四万,可我已经知足了。
两年后,我拿出所有钱,耗费大半年,瘦掉十六斤,终于一砖一瓦把老宅旧院翻建一新。近些年,左邻右舍相继建楼,致使我家三十多年前老宅低洼如井,每逢下雨,老妈都要挽起裤腿,不眠不休朝外舀水。长年潮湿让所有东西发霉长毛,每年垫土垫到小个子也能抬手够顶却还是不管用。在乡邻们眼里,在父亲面前,老妈总算扬眉吐气,认为我这个女儿果真做到了儿子能做的事情。
只有这个改革开放新时代,人们才能自由流动。否则,我不可能从偏远乡村来到大都市。走出来到底是对是错,也是说不清道不明。婚姻的破碎给我带来严重的挫败感,无数次有过死的心,然而慢慢地,当所有事故变成了故事,心里便渐渐平和了。也许,遇到谁都是命中定数。若无相欠,怎会相见?不管报仇还是报恩终会过去。也许,生活坏到一定程度就会好起来。
2016年底,我认识了现在的丈夫。
说来也巧,他常在周末空闲用私家车跑“滴滴”。而我,那天恰好打到了他的顺风车。
他家在顺义,供电部门上班,离异六年多,前妻经人介绍,婚后感情不和,三天两头一地鸡毛闹得出格儿,他只好提出离婚,孩子已经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他只想找个女人踏实过日子,可交往过几个不尽人意,有的不想领证结婚,实则总想找到更好的。有的要房要钱,他给不起。这才耽误下来。
我为了用车方便,他为了多接点单子,互留微信。他知道了我的情况,提出了交往请求。说来也巧,他小我一岁却生于同月同日。本来爱情与年龄无关,一两岁差异没什么,可大龙就是小我一岁,已经让我心有障碍。此前,也曾接触过几个年长的男人,却发现更糟,也许阅历复杂经历太多,反而顾虑重重心眼太多,也很难信任,根本经不起了解,实在没意思。
他有句话最能打动我:最大愿望就是找个女人踏实过日子,绝对不玩儿。半年后,我们结婚了。其实,对婚姻,我已心有恐惧。从小到大,父母不睦的阴影挥之不去,让我心怀忧伤顾虑重重,不想因为寒冷而轻易抱住一个人,却又不想孤独终老,终究需要陪伴,纠结与痛苦中,我曾经冒出可怕的念头,甚至暗下决心,倘若再有那般不堪的伤害必会与他同归于尽。
在他点点滴滴的暖意中,我心里的冰山竟然慢慢地消融了。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坚持才勇敢走出这一步,第二次竟然很美。
他勤快善良,琐碎轻活拿得起,重活不用多说,洗衣做饭买菜拖地什么都干,水电暖问题也是他自行解决。即使缺个钉子也会下班时买回来。什么事只要说一声一准儿就抽空解决了。操心少了,我不再身累心累。最要紧就是他不抽烟不喝酒,也没有打麻将玩游戏的习惯,这是我踏实安全的根源。
他把工资卡交给我,有点零钱也给我。我生病时会把我抱上车带我跑医院,每天不忘提醒我吃药,为了让我随时找到,他从不关机。我每次出门,他若走不开就帮我打个顺风车。晚饭后,我们散步遛弯儿。周未一起烧烤吃串儿。这种生活平静安宁,这种男人才是我心里想要的。上天曾经开过玩笑,所幸又待我不薄,而今拨云见日阳光重现。不舍也要舍,放不下也要放,这样才能活出人样儿。是的,遇到错的人,女人不如保姆。遇到对的人,灰姑娘也会宠成公主。
他儿子大学毕业,已经工作,性情温和,是个十足“暖男”,叫我妈妈发自内心,真诚得让我心生柔软。这孩子不管工作还是人际以及恋爱,什么事都会找我说说,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只要在家,收拾碗快,拖地或倒垃圾,什么事都会伸把手。他知道我阳光过敏,经常提醒我带帽带伞。一起出门,从来不让我提东拿西,上坡下坎常会扶我一把:妈,慢点儿,注意脚下——”
他每天上班,我时间上宽松,家务做得多些。他父母都年过八旬,三兄弟轮流照顾。大哥二哥家轮完,每过六个月就轮到我们这边。老俩口跟我父母差不多,也是大家不识没文化,很多事不好沟通,我也并不生气,只要有他的好就不去计较了。况且,家不是讲理的地方,而是情深义重的港湾,没有完美的父母,也没有完美的儿女,自己父母也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多点理解就好了。
有些人有些事,在念念不忘中,终究还是渐渐淡忘了。遇到现在这个他让我深感幸运,也倍加珍惜。人生绕个大弯儿,才知道上天并没亏待我,这才是我内心想要的爱情,暖和,安全触手可及,真正的归宿感终于让我灵魂落地。现在的我,从容淡定,不再悲观,每天码小说,写剧本,或看书,或忙些家务,充实认真,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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