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蔚林：朱自清出生地简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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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自清出生地简考

江苏 苗蔚林

“公元1898年，11月22日（清光绪二十四年戊戌十月初九日），东海县承审官朱则余宅邸里，红烛高烧，香烟缭绕，全家上下笑逐颜开，喜气洋洋。原来，一个宁馨儿诞生了。”（陈孝全：《朱自清传》，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91年版）这个 “宁馨儿”就是一代文学大师朱自清。朱自清，现代文学史上的著名散文家，许多散文成为诵读名篇。但有一个问题一直颇引人关注，那就是朱自清是哪儿人？这里，我们略加探讨。

一、现代文学史及相关文献关于朱自清出生地的记述

通过文献检索，我们发现：所有文献都将“江苏省东海县”作为朱自清出生地，有的文献甚至精确到“东海县平明镇”，本文选择一些有代表性的文献给予佐证。

中华书局1978年8月出版、由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李新、孙思白主编的《中华民国史资料丛稿 民国人物传》（第一卷），娄献阁所著“朱自清”传（见该书第349页）是这样表述的：“朱自清，字佩弦，1898年11月22日（清光绪二十四年戊戌十月初九日）出生于江苏省东海县，原籍浙江绍兴；祖父和父亲做过一些地方小官；1903年他全家从东海搬到扬州定居。方志出版社2019年出版的《东海县志》也做了同样的记述。

朱自清研究的权威专家、华东师范大学教授陈孝全先生在他的著作《朱自清传》中是这样记述的：“江苏北部有一座小城——东海，古时称为海州。……1901年，父亲朱鸿钧从东海到高邮的邵伯镇做小官，把他（朱自清）和母亲接到任所，住在万寿宫里。”

光明出版社出版的姜建、吴为公合著的《朱自清年谱》开篇就表述为：1898年11月22日，生于江苏省海州（今东海县）。

《普通高中课程标准实验教科书必修二——语文教学参考书》（江苏教育出版社2008年版）第176页表述：“朱自清，祖籍浙江绍兴，生于江苏东海，长于扬州。”

相关文献还很多，笔者就不再一一引述。以上文献足以佐证东海县是朱自清的出生地。

二、朱自清虽自称扬州人，但研究者应当严格正确表述历史人物生平

（一）朱自清青少年时代居住在扬州，后来他自称扬州人，正说明他不是扬州人。

也许恰恰是世人对朱自清是哪里人一直有争议，朱自清才专门写了一篇著名的文章《我是扬州人》，来表明自己的观点。正是这样一篇文章，足以证明他不是扬州人，如果真是扬州人的话，就不需要再来写一篇专门的文章来说明。自然人的籍贯，或者是哪里人，可不是自己能说了算的，如果籍贯不是某地，或者出生地不是某地，而自己说：我是哪儿哪儿的人，一个典型的特征，那就是某人自称是某地人。如果非说朱自清是扬州人，那也至多能说“朱自清自称是扬州人。”

（二）朱自清为什么自称扬州人。

根据有关历史记载，朱自清在扬州生活的时间是1901年到1917年，其中，还包括最初在邵伯镇的两年生活。也就是说，他在扬州生活也就16年左右，考上大学后，用朱自清自己的话就是“从此就不常在扬州了”。18岁那年，在扬州与武忠谦女士完婚，朱自清的祖父、祖母都葬在扬州，武忠谦也葬在扬州，他有两个孩子夭折也葬在扬州。所以，朱自清对扬州很有感情，这是他自称是扬州人的主要原因。西苑出版社2011年版的《朱自清的自述：传奇故事》是这样介绍朱自清的：“因三代人定居扬州，自己又毕业于当时设在扬州的江苏第八中学高中（今扬州中学），切在扬州做过教师，故自称‘扬州人’”。

（三）研究者应本着实事求是的严谨态度，严格正确表述历史人物生平，不应当受主观因素干扰。

2008年11月15日的《扬州日报》刊登一篇题目为《朱自清的“故乡”》的文章，论述的重点就是“朱自清是扬州人”，之所以要这样论述，一是有观点认为朱自清不是扬州人，二是为朱自清是扬州人找理论依据。从其观点和论据看，文章最终表达了以下思想：1.故乡不一定是出生地，还包括唤醒一个生命、情感意识的区域；2.朱自清的创作气质受扬州文化的影响大；3.朱自清的《我是扬州人》是遗嘱性质的文字；4.扬州人是朱自清的文化身份。笔者以为，该文章表达的四个观点都值得商榷：1.“故乡”在《现代汉语词典》的解释就是“出生或长期居住的地方；家乡；老家。”而所谓故乡“包括唤醒一个生命、情感意识的区域”是没有科学依据的。2.朱自清先生一生中，主要生活的区域包括江苏东海县、扬州、温州、北京，其中在北京生活时间最长。3.说“朱自清的创作气质受扬州文化的影响”作为朱自清是扬州人的依据就更不值得去讨论。

扬州既不是朱自清的出生地，也不是他的祖籍所在，更不是他一生生活时间最长的地方。朱自清先生自称扬州人，还是归结到他对扬州的感情，“扬州人”，也就仅能作为朱自清的文化身份，扬州实际上是朱自清感情寄托的地方。

一些版本中学语文教材在其注释中，把朱自清注释为江苏扬州人，是没有秉持实事求是的严谨学术态度，应当给予纠正，参照《普通高中课程标准实验教科书必修二——语文教学参考书》（江苏教育出版社2008年版）的表述才是比较客观准确的。

三、东海县与海州是什么样的关系

朱自清在其著述中谈及与东海县的关系是这样说的：“我家是从先祖才到江苏东海做小官。东海就是海州，现在陇海铁路的终点。我就出生在海州。”那么，都属于今天连云港市辖区的“东海”与“海州”是什么样的关系呢？这里，我们需要对“东海”、“海州直隶州”与今天的“海州”区的历史沿革有一个了解。

清朝末年海州直隶州地图

（一）东海县行政区划变迁的历史

《东海县志》记述：“东海”作为行政区划，开始于秦始皇26年（前221年）的秦置郡县，设东海郡。之后，历经变革，名称也多次改变，大多是在“东海”、“海州”两个名称更迭。

明中后期，海州隶属于南直隶淮安府。清朝雍正二年（1724年），海州升格为海州直隶州，（笔者注：所谓直隶州，是元代设置的由行省直接管辖的州，与路、府并列；其他由路、府管辖的州，则称为散州。）下辖沭阳县、赣榆县。辖区范围相当于现连云港市辖境、沭阳县以及新沂市东部。

民国元年（1912年），改海州直隶州为东海县，县治设于今海州城。也就说，民国开始，“海州”的概念就是“海州镇”或者是“海州城”，也就是东海县（州）的政府所在地。此后，东海县的行政建制及区划概念就一直存在，只是辖区范围在不同时期有变动。

1948年，东海县内划出海州、新浦二镇，与连云市建立新海连特区，改名称为“新海连市”。1950年，东海县政府移至东石榴树村，隶属山东省。1953年，东海县改属江苏省徐州专区，政府所在地迁回海州城。1957年11月，东海县由海州迁治今牛山镇至今。

（二）海州行政区划变迁的历史

《海州区志》记述：公元607年，东海郡领朐山县、东海县等5县。公元622年，海州辖朐山、龙苴、新乐、曲阳、沭阳等9县 。清雍正二年（公元1724），海州直隶州领赣榆、沭阳2县。　

民国元年（1912年），改海州直隶州为东海县，县治设于今海州城。1929年，东海县第一区辖海州镇、新浦镇、新坝乡等8个乡镇。1952年，海州区所属镇为街，辖鼓楼街、文化街（原文庙镇）、南中街、砚池街及8个乡。1952年，锦屏区易名为海州区，仍隶新海连市。

（三）东海县、海州直隶州、海州镇的概念与内涵。

通过前文所述，我们不难看出：东海县、海州直隶州、海州镇三个地理名称有不同概念与内涵。“海州直隶州”与“东海县”是一个行政级别的区划概念，是先后存在的关系，其辖区也大致相同。而“海州”镇（城）是“海州直隶州”和“东海县”的政府所在地，从属于“海州直隶州”和“东海县”。

那么，朱自清在《我是扬州人》中写道：“我家是从先祖才到江苏东海做小官。东海就是海州，现在陇海铁路的终点。我就出生在海州。” 这句中的“海州”是指“海州”镇（城）或者今天的海州区吗？

我们知道，近代史上陇海铁路1905年前后开始动工，耗时40年左右建成，东段徐州至海州1923年竣工。朱自清说“东海就是海州，现在陇海铁路的终点。”此处“海州”实际是指“海州直隶州”即“东海县”，也就是说，朱自清说的“海州”与“东海”是那个时代同一个地理概念，而不是今天人们理解的解放以后“海州”的概念（笔者注：解放以后人们对“海州”的理解是1952年建成的海州区行政区划），因为朱自清不可能知道今天的海州区划。而按照民国初期的区域划分，东海县平明镇包括了今天东海县张湾乡、海州区新坝乡和锦屏镇的部分区域，这也是不少文献资料中，将朱自清出生地注释为“江苏省东海县平明镇”的缘由。

民国元年开始的东海县行政区划地图

至此，我们把“东海县”与“海州”的关系基本搞清楚了。朱自清出生于1898年，也就是清朝末年，当时出生地 叫“海州直隶州”（说明：也就是不少有关朱自清出生地表述中所说的“古海州”或“海州”），“海州直隶州”即民国元年开始至今一直存在的“东海县”。民国至今，不少文献资料正是基于对上述行政区划的历史变迁的正确认识与严密考证，才做出符合实际、符合人们基本认知的科学判断。也有少数文献在记述朱自清出生地时会牵涉到海州，但都这样表述：“江苏海州（今东海县）”。

四、数十年来，东海县一直都有纪念朱自清的优良传统

对于这位蔷薇河水哺育成长起来的伟大爱国者、民主战士、著名作家，东海人民一直都把他记在心里，多年来，一直开展多种形式的活动纪念朱自清先生。

二十余年前，东海县文史工作者走访平明镇老一辈村民，有年长者还有一些依稀记得朱自清的祖父朱则余一家住在平明镇东北方向，一家人和善可亲，为人淳朴。东海知名乡绅、清末太子少傅、皇帝溥仪的启蒙老师朱璐（东海县平明镇人）后人也提及过朱则余一家与朱璐常有往来。

清末太子少傅、皇帝溥仪的启蒙老师朱璐

上个世纪80年代，朱自清出生地的东海县平明镇上的学校——东海县平明中学，开始有计划、有组织地开展纪念朱自清、学习朱自清的系列活动，作为学校的革命传统教育一直传承下来。

2000年前后，东海县不少学校都开展了学习朱自清的校园文化活动，比较突出的有平明镇的中学、小学和东海高级中学，朱自清出生地的平明镇中学、小学都建成了有规模的纪念学习场所。其中，平明中学2006年在校园里树立了朱自清半身雕像，纪念这位东海故人，2013年在朱自清雕像广场附近，建成300平方米的“自清馆”，馆内有朱自清思想教育展等专题内容，2019年建成“朱自清纪念园”并出版了校本课程教材《朱自清精神学习与研究》。

2019年是朱自清先生诞辰120周年和逝世70周年，3月27日，现在扬州文化研究所工作、朱自清嫡孙朱小涛来到东海县平明镇寻根祭祖。东海县还将规划了与朱自清有关的场馆建设与系列主题活动：在平明中学朱自清纪念园内建设朱自清出生地纪念遗址，规划新建“东海县朱自清中学”、朱自清文化园、朱自清纪念馆、朱自清文化长廊、朱自清书画院等，面向全国中小学生设立了朱自清小荷散文奖，举办朱自清作品主题诗意版画大赛，持续放大朱自清与东海渊源关系的影响。

东海县，这个苏北小城，朱自清的祖辈、父辈在这里生活十多年，1898年11月22日，朱自清在东海县呱呱坠地，走进这个世界，并度过了幸福的孩提时代，东海是这位散文大家的真正法理意义上的故乡不容置疑。综上所述，按照一般常识和法理意义，我们必须说：朱自清，江苏东海人。（本文作者：苗蔚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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