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午:恕我不能走到你们中间,告诉你如何成为

导读: 行星是雄性的,在不停的奔跑 我没有必要,“把松弛的一天过成紧张的一天。” 吹向桃叶的风啊吹着我脸上的绒毛。 直射着桃枝的阳光也直射着我的胳膊和腿。 我静静地坐在桃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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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金黄的稻田……

穿过金黄的稻田就是寺庙。

要去寺庙,必须穿过金黄的稻田。

要到达寺庙,就要动用一大片稻田的金黄。

穿过稻田,寺庙金黄。

早晚的事

我决定好好修炼,

以期20年后能成为一棵乌桕,

立在冬天的路旁:树叶散尽,枝条干净。

这是早晨散步时的想法。

晚上怎么想,晚上才知道。

The Evening Star | Childe Hassam 1891

星星的性别

行星是雄性的,在不停的奔跑

与追逐中,寻找自己。

恒星是雌性的,像妈妈

一动不动地,坐在妈妈的位置上。

流星如萤光一闪。

流星是早夭的婴儿,没有性别。

毕达哥拉斯不吃蚕豆

毕达哥拉斯不吃蚕豆

阿卡巴部落人从来不伤害无花果

昨夜不知就里,在昏黄的台灯下

写下这两句,便沉沉睡去

祖父托梦,“嘴巴最懂人心里的事”

没有人会啃食自己的灵魂

而今我寄身于一株落尽枝叶的老乌桕

永不啄食我洁白珠果的人儿啊,请举手

恕我不能走到你们中间

阳光时有时无

湖风如入无人之境,越来越陡峭

今天,我属于一片来不及红透的乌桕叶

今天,我不能说话,不能微笑,不能泄露内心

一丝一毫颤抖

除非乌桕愿意,除非

乌桕愿意敞开它的洞口,让我住进去

以乌桕的名义,发芽、生根、抽出光洁的枝叶

在秋风中结满令人心颤的、饱满而又虚无的果实

否则——

恕我不能走到你们中间,告诉你

如何成为一个平静的人

Two Girls in a Yellow and Red Interior | Henri Matisse 1947

桃子夫人

我没有凶器。

我没有必要,“把松弛的一天过成紧张的一天。”

为了证实这一点,我应该重温一下:

吃桃时,我只是桃子夫人。

吹向桃叶的风啊吹着我脸上的绒毛。

直射着桃枝的阳光也直射着我的胳膊和腿。

桃子不说话。

我静静地吃着桃子。

桃花在舌尖上荡漾,

心不在焉地结着大大小小的桃子。

桃子不说话。

我静静地坐在桃核中,迎接自己的命运:

我没有凶器。因为——

“野生的桃子,是上帝专为小偷创造的果实。”

明月书

先生,“明月山气候温和”。

像我一样:刚才雨骤风狂,此刻

风和日丽,有鸟在密林深处替我唱着

一直想要唱给你听的啁啾。

有人坐着滑索去了对岸的云海,

再也没有见到他们。

如果是我,先生——

一定要提前写下遗书给你。

有人背靠山脊,坐在原地不敢挪动半步。

左边青苔正向时间深处蔓延,

右边肾蕨暗暗绿着一颗颗无涯的心。

这些不需要太多阳光的事物,一点也不像我。

我要更多的光和热,才不会在悬崖边

失声痛哭。

我曾咬着嘴唇用力发誓——

一生太长,流满一碗泪

就可以去死了。

四野风大,眼前便是万丈深渊。

记住这是我,先生——

我不是真的想死。

我还没有摸过你漂亮的大胡子。

寄居赋

每天,经过并凝望大地

流水潺潺

除了水,一定还有未知的东西

缓缓流动

风,摩挲沉默的枝叶

花朵和果实

寂静“簌簌”,落到草地上

有人蹲下身子捡拾落叶

叶子两面:一面光亮

一面沉暗

以前,我爱坐在河边

看万木

被风一遍遍吹过

既不抗拒,也不顺从

现在,我更喜欢看树

被风吹弯腰身,隐藏在它们身后

一闪而过的世界

Sad Female Head | Ernst Ludwig Kirchner 1929

是悲伤的人……

是悲伤的人凌晨醒来,对

水中的明月失去等待的热情

是饮下太多冰水的心,对大时代的齿轮

生出无法自拔的,深深的凉意

是你没有说出的,那阴影

遮蔽了白昼,那光亮

是脆弱的牙齿,啃啮着骨骼里的铁

是不能推倒重来的一生啊,一直病着

却从未能治愈。是这一刻

悲伤的人醒得太早,你穿错了鞋子坐在路边等待

而那将要到来的

“不是爱”,是水中的明月

二月春风似剪刀

春天是难以逾越的季节。

对年轻的猫如此。

对置身黑暗中的人,更是

如此。

穿堂风每到夜深就将白天

吃进肠胃里的食物,扫荡得干干净净。

“然而你拒绝我递过来的食物和水。仅仅

为了维护身体里最后那一点点野性?”

“哦,天知道——还有谁

比一个在凌晨被饥饿唤醒的人更清醒?”

“谁得到了身体,失去了自己。谁能告诉我,

谁是我们当中病得最重的那一个?”

二月春风似剪刀,架在每个人的脖颈上。

它从不提供答案,只负责提问。

Figures and a Bird | Jean David

微风从东南方吹来

微风从东南方吹来

一棵树,因为有鸟

每根枝条都活了过来

多年以后,当我再次来到山中

树和鸟,全都不知所踪

微风依旧,从东南方向吹过来

我早已忘记年轻时遇到的那只鸟

是只什么鸟,见到的那棵树是棵什么树

是否还活在林间,是否能感觉到

吹拂过脸颊,那一阵比一阵温柔的微风

和从前有些不一样:

多么美好的东南风啊

曾经偏东,现在偏南

读帕斯

他的脸上,有钟摆不紧不慢划过的痕迹。

这一生够长,也足够勇猛。

往事清晰。在乌云笼罩的时代,

他从来没有屈服过。

生而何欢?

将镜子击成碎片,

将身体与狭路相逢的影子果断分开,

将幻相,从暗藏在内心的枯井里召唤出来

撕咬、格斗,彼此较劲。

也干净地爱过:

蜗牛,孩子,圆形的女人,黄昏时的海平面

与群山之上永恒闪耀的星空。

这一生够长,也足够动人心魄。

这波澜壮阔的画卷,且容我慢慢卷起

夹在腋下,轻轻带走

论孤独

对于孤独——

世俗哲学有两种通用的处理方式:

“让我来。”

听从我们当中那个最信赖的人,把孤独

这面迎风招展的大旗交出去

让他扛走。

“来我的怀里。”

任凭两条无意识的腿摇晃到对面,将孤独转化

正在燃烧的酒精、烟草和分秒必争的

短暂得禁不起一吻的欢娱。

但是,

具体到一个人生病这么孤独的事。

我很想知道——

谁可以接替你疼痛、吃药并怀疑每一天?

你又可以邀请谁,一起生一场

与疼痛无关的大病?

夏午,生于安徽,居于上海,流连于万木丛中。著有诗集《花香滂沱》。

题图:Fisherman Village in Brittany | Nicolae Vermont 1923 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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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划:尘卷 | 编辑:尘卷、利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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