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一见钟情”，都有前传和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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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钟情

他们两人都相信

是一股突发的热情让他俩交会。

这样的笃定是美丽的，

但变化无常更是美丽。

既然从未见过面，所以他们确定

彼此并无任何瓜葛

但是听听自街道、楼梯、走廊传出的话语——

他俩或许擦肩而过一百万次了吧？

我想问他们

是否记不得了——

在旋转门

面对面那一刻？

或者在人群中喃喃说出的“对不起”？

或者在听筒截获的唐突的“打错了”？

然而我早知他们的答案。

是的，他们记不得了。

他们会感到诧异，倘若得知

缘分已玩弄他们

多年。

尚未完全做好

成为他们命运的准备，

缘分将他们推近，驱离，

憋住笑声

阻挡他们的去路，

然后闪到一边。

有一些迹象和信号存在，

即使他们尚无法解读。

也许在三年前

或者就在上个星期二

有某片叶子飘舞于

肩与肩之间？

有某个东西掉了又捡了起来？

天晓得，也许是那个

消失于童年灌木丛中的球？

还有事前已被触摸

层层覆盖的

门把和门铃。

检查完毕后并排放置的手提箱。

有一晚，也许同样的梦，

到了早晨就变得模糊。

每个开始

毕竟都只是续篇，

而充满情节的书本

总是从一半开始看起。

作者 / [波兰] 维斯瓦娃·辛波丝卡

翻译 / 陈黎、张芬龄

Miłośćod pierwszego wejrzenia

Obojesą przekonani"

żepołączyło ich uczucie nagłe.

Pięknajest taka pewność"

aleniepewność piękniejsza.

Sądzą"że skoro nie znali się wcześniej"

nicmiędzy nimi nigdy się nie działo.

Aco na to ulice" schody" korytarze"

naktórych mogli sie od dawna mijać?

Chciałabymich zapytać"

czynie pamiętają-

możew dzwiach obrotowych

kiedyśtwarzą w twarz?

jakieś”przepraszam” w ścisku?

głos”pomyłka” w słuchawce?

-ale znam ich odpowiedź.

Nie"nie pamiętają.

Bardzoby ich zdziwiło"

żeod dłuższego już czasu

bawiłsie nimi przypadek.

Jeszczenie całkiem gotów

zamienićsię dla nich w los"

zbiżałich i oddalał"

zabiegałim drogę

itłumiąc chichot

odskakiwałw bok.

Były znaki" sygnały"

cóżz tego" że nieczytelne.

Możetrzy lata temu

albow zeszły wtorek

pewienlistek przefrunął

zramienia na ramię?

Byłocoś zgubionego i podniesionego.

Ktowie" czy już nie piłka

wzaroślach dzieciństwa?

Byłyklamki i dzwonki"

naktórych zawczasu

dotykkładł się na dotyk.

Walizkiobok siebie w przechowalni.

Byłmoże pewnej nocy jednakowy sen"

natychmiastpo zbudzeniu zamazany.

Każdyprzecież początek

totylko ciąg dalszy"

aksięga zdarzeń

zawszeotwarta w połowie.

Wisawa Szymborska

一见钟情，似乎是爱情里最让人怦然心动、心醉神迷的瞬间，没有之一。仿佛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一样，那个人突然就出现在你眼前，电光火石之间，让你猝不及防，让你内心小鹿乱撞，让你的灵魂似乎被命运紧紧攒住。你确信，这是来自神灵的眷顾、命运的安排，一切都是因缘际会。总之，和那些普通的爱情故事，不一样。

但是，果真如此吗？诗人辛波斯卡似乎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开启“上帝视角”，观察着这对“热恋中的人”不断彼此错过。就像我们观看电影里的男女主人公一样，看着“他们”一次次擦肩而过，看着“他们”一次次被命运捉弄着、推搡着，彼此靠近又相互疏离。可能“他们”曾有过四目交汇的瞬间，可能“他们”的过去曾有过交集，甚至可能做过同样的梦。但是，或许那些命运埋下的伏笔，太过草蛇灰线，在彼此曾经相遇的那一刻，他们并不知晓。

“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在所有“一见钟情”的爱情故事里，命运好像都已写好了“前传”，或许是在前世，或许是在梦中，或许是在街头，或许是在一次彼此都不相识的聚会上，或许是在网络上某一个话题的留言区里，你所以为的“每一段开始，可能都只是续篇”。

但“一见钟情”令人欢喜、迷恋之处不就在于此吗？两个热恋的人，彼此回溯往事，惊喜地发现“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彼此可能相遇过，那种激动让人欣喜若狂，又让人怅然若失。欣喜的是，终于走出了命运的“迷宫”、揭开了命运的“谜题”；遗憾的是，命运让彼此兜兜转转那么久，让人相见恨晚。

张爱玲曾对缘分有过极妙的解释：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遇上了也只能轻轻地说一句：“你也在这里吗？”

是的，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一切都是刚刚好，才能在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缘分如此之妙，又是如此之难，所以，几乎所有“一见钟情”的故事，都会成为一种“传奇”，令人心生向往。但诗人辛波斯卡对此却是冷静的、疏离的，因为她知道，命运只能安排一半，只能为你写好前传和开篇，故事如何写下去，需要每一对恋人自己去完成。

想起那部叫《偷心》的电影，娜塔莉·波特曼在街头遭遇车祸，裘德洛冲过去抱起她，娜塔莉·波特曼转过头，睁开眼，在他怀里露出甜美的微笑，说：“Hello"Stranger”。这可能是爱情里最滥俗的桥段之一，但因为是“一见钟情”，人人都爱看。遗憾的是“一见钟情”并不是美好爱情的全部，也并不意味着幸福的结局。“乍见之欢易，久处不厌难”，当在电影的末尾，娜塔莉·波特曼对着裘德洛，说出那句“I don’t love you anymore，Goodbye”时，彼此都知道，他们终将从爱人重新变成陌生人。

绘本作家几米曾说“辛波斯卡是激发我最多最美丽灵感的诗人”，而这首诗，就曾激发了他的创作灵感，让他绘出那本著名的绘本《向左走，向右走》。命运就是如此奇妙，即使两个习惯了向着相反方向行走的人，命运也会注定让他们相遇。但我们都有那份迎接命运迎头撞来的勇气吗？在命运之神显现的那一刻，心底坦然，面带微笑，对那个人说：Hello"Stranger。

荐诗 / 李小建

2019/1/8

题图 / Ahra Kw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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