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娇，对于女性重要吗？红楼梦里的袭人两次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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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红楼梦》，感觉袭人就像贾宝玉的“小妈”。她温顺，贤惠，把宝玉的生活起居打点得周到妥帖，又怀着一颗老母亲恨铁不成钢的心，跟在宝玉后面碎碎念地操心：你怎么不知道用功读书啊？怎么又跟姐姐妹妹在一起厮混啊？怎么又吵架了啊？

就连袭人的扮演者袁枚，三十年后在接受《鲁豫有约》采访的时候也说，她从没想过会演袭人，她当初是冲着王熙凤这个角色去的，结果阴差阳错演了袭人——

“袭人永远在找宝玉，用各种不同的声调喊宝玉，宝玉，你怎么又砸玉了啊？”

我小时候对袭人真的喜欢不起来，她太世俗了。恐怕是从小家境贫寒被卖到贾府，早早看过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袭人自带几分察言观色的本事，不然不会得到贾母的赏识，被派去伺候老祖宗的心头肉宝玉。

领导最喜欢什么样的下属？能把交给你的事情办得漂亮，但又不能聪明过了头。袁枚在采访里说，其实回过头来看，袭人这个角色不好演，“她处处都在，但又不能抢戏，必须不温不火，出现得要恰到好处”。

恰到好处，其实就是分寸感。

袭人给我最大的感觉就是，她极有分寸感，这就是她最聪明的地方。

可从审美的角度来看，一个人如果事事处理得周全圆润，做人做得滴水不漏，就失去了性情和真气，这也是为什么我年轻的时候对她无感。活得有欲望，有软肋，有心机，有痛苦，才像个人啊！

近日来闲读红楼，我又有了一点不一样的感悟。原来袭人也是会撒娇的！

第十九回，贾妃省亲结束，整个贾府像完成了年终绩效考核，又发了数目可观的年终奖，整个团队终于可以长长地舒一口气，沉浸在松弛又满足的氛围里。

这个时候，袭人被接回家吃年茶，不过半天功夫不见，宝玉居然跑到她家去找她。一家人当然是受宠若惊的，“花自芳母子两个百般怕宝玉冷，又让他上炕，又忙令摆果桌，又忙倒好茶。”

袭人怎么做的？她一面说不用了，不敢乱吃东西的，一面把自己的坐垫给宝玉坐，把自己的脚炉给宝玉垫脚，把自己的手炉放到宝玉怀里，又把自己的茶杯拿来，给宝玉倒茶喝。

其实当时，母亲哥哥在商量着把袭人赎出来的事情了，勾起了她小时候的伤心事，那个时候，袭人当然是不想走的，她和宝玉之间已经发生了关系，她对自己日后做姨娘这件事是非常认同的。家人看到宝玉急急忙忙来找袭人，又看他们两个相处的情形，自然是明白了，断掉了替她赎身的念头。

可回到贾府后，袭人却借此撒个娇。她骗宝玉说，再过一两年自己就要出去啦，说得有理有据，而且特别坚定，骗得宝玉“满脸泪痕”。

这个时候，袭人才悠悠地说一句，“这有什么伤心的，你果然留我，我自然不出去了。”

直男宝玉信以为真，袭人趁机提出三个条件，连哄带骗地让宝玉答应了。

另一次撒娇，第二十一回，这次直接上了回目，“贤袭人娇嗔箴宝玉，俏平儿软语救贾琏”。

起因是史湘云过来贾府玩，跟黛玉住在一起。宝玉一大早就跑去找她们，就在黛玉那洗了脸刷了牙，还从黛玉的梳妆台上拿胭脂，正准备往口边送，被史湘云一巴掌打落。

这一幕恰好被前来找人的袭人看到了，转身就回家了。宝玉回来，袭人就直接生气了，宝玉问她怎么动了真气，她冷笑，“我哪里敢动气！只是从今以后别进这屋子了。横竖有人服侍你，别再来支使我。我仍旧还服侍老太太去。”

宝玉不明就里，但还是哄着袭人说出了她的心里话，“你睡醒了，自过去那边房里去梳洗，再迟了就赶不上了。”

袭人这次的撒娇，初看是吃醋，其实更深的缘由，还是她对规矩的维护。

袭人是处处维护着规矩的。包括那次宝玉因为和金钏儿调笑，导致金钏儿被逐然后跳井，袭人借着回话的机会，也向王夫人说了好一番心里话，请求王夫人“怎么能变着法儿，搬出园子才好”。

在大观园里，因为大丫鬟的身份，袭人也是颇受尊敬的。种葡萄的祝妈有一次献殷勤，请袭人尝尝新下来的葡萄，袭人马上正色道，“上头还没供鲜，咱们倒先吃了。你是府里使老了的，难道连这个规矩都不懂了。”

很多红学评论者批判袭人是封建礼教的卫道者，是“奴性”，在我看来，袭人只是简单和钝感。

特别守规矩的人，其实内心都是有序而简单的，这种简单是什么呢？是“我遵守规则，就能得到规则保护”的那种天真。

不过袭人的两次撒娇，却让我觉得很可爱，很温暖。如果曹公把她塑造成那种只会讲道理碎碎念的女孩子，就真的无趣了。

好在，袭人还会撒娇。

别小看撒娇。对袭人来说，一个习惯了照顾别人的女孩子，一个从小就为了家人不惜奉献出自己的女孩子，她心里依然保留了小女孩的那种天真，她的性情里对伤害的那种钝感保护了她，所以她可以与原生家庭和解，她的底色是温暖的。

其实袭人连撒娇也是有着分寸感的。

在世俗红尘里摸爬滚打几番之后，就会明白这种分寸感的好。

怡红院里的丫鬟，晴雯也撒娇，但她撒娇是干嘛？是撕扇子。晴雯是有点不只天高地厚的，当时连麝月也看不下去，什么叫恃宠而骄，这就是。

一个人若不知边界在哪儿，丧失了分寸感，其实是很危险的。

袭人是那种，初看起很普通，很没个性，但相处久了会觉得很舒服的人。现实生活中，还是会想和这样的人交朋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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