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的流光

导读: 历史上的许多事情,也许千年后回头看,才能在历史长河中领悟其深远意义——唐代文明尽管外壳不存在了,但它已经转入人类的记忆之中,岁月的磨砺扩展了唐代以来的生命维度,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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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是唐朝建立1400周年,在中国历史长河中,“唐人”“唐风”“唐艺”甚至“唐装”作为大国盛世的印记,一直被人们津津乐道引为自豪。本书是作者唐史研究的总结汇集,着重梳理了唐史中相关的政治、经济、文化诸方面现象及焦点问题。

“大唐”两字在无数出土的墓碑石刻上赫然标识,这表达的是当时人作古后仍对自己国家的自傲,甚至在金银器皿、砖瓦陶瓷底部都要刻上“大唐”字样,表明自己的身份签注。为什么称为“大唐”,为什么“唐代印记”作为大国盛世一直被人们津津乐道引为自豪?其中既有文献上的记载,又有思想上的烙印;既有唐诗的雄浑气象,又有艺术上的登峰造极。历史上的许多事情,也许千年后回头看,才能在历史长河中领悟其深远意义——唐代文明尽管外壳不存在了,但它已经转入人类的记忆之中,岁月的磨砺扩展了唐代以来的生命维度,周期性的繁荣和衰退,循环式的文明与野蛮,千年来的血泪教训和喜乐追思,在历史进程中深深烙下唐代的印记。人类进步不可能脱离历史,不可能存在与历史决裂的进步,历史遗产的借鉴作用和意义,就隐匿其中。

大唐的概念,建立在从东亚到中亚的亘古未有的庞大地域上,留下的遗产让记忆之门再次启开,部族式的羁縻统治,虽然反复无常控制并不牢固,但宗主权“统而不治”的政治影响跨界久远,中国境内出土周边部族和远及安国、康国、米国、曹国、何国等诸国质子墓志让我们看到了疆域辽阔的奇迹。当我们看到陕西历史博物馆展出的波斯银币、拜占庭金币和撒马尔罕考古博物馆展室里的唐代“开元通宝”货币时,不由意识到大国经济的博弈,不管是农业圈还是牧业圈,经济的交往绝非随意隔绝。

严格地说,“大”与“小”不在于疆土界限而在于国家强盛与否,一个朝代强大也在于有生命力持久的文明。奠定国之强大的人心气度、自由意志和兼容并蓄,是大唐之曾经繁荣强盛的根本。“天子呼来不上船,自谓臣是酒中仙”,竟敢口违皇命独显自我;一句“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让多少后世文人在心中横生人格的最高境界。魏征敢顶撞李世民,骆宾王敢叱骂武则天,白居易敢嘲讽李隆基……在高度集权的王朝国家里,从胸襟大度、宏阔大气的意义而言,中国历史上没有一个朝代大过盛唐。

唐朝的大国意识并不是天朝意识,是开明拓宽的华夷一统,而不是闭关锁国的与世隔绝。在中国古代历史进程中,只有隋唐帝王冒出了“天可汗”的称号,百年内出现了“万国来朝”的局面,阎立本的职贡图可谓神来之笔,不是充满敌意的边远蛮夷而是大国之外的使臣。大唐建国之初,唐人就知道自己无法与外邦割裂,朝贡贸易也不可能长久持续,即使安史之乱造成了大国的拐点,唐朝从攻势转为守势,还得硬撑着炫耀自己的大国自尊。

大国崛起必有大战,随着整体国力的上升,不打几仗显示国家的强大,“大唐”就当得名不正言不顺。北朝以来突厥及周边诸族带来的自卑和雪耻之心,使得隋唐对外有种强烈的奋起反击和崛起之感,最后落到领土的争夺和国家版图的扩张。自然这不是用战争换来一场荣耀,而是一个大国追求的切实利益。公元670年,大唐之国的版图达到了中国历史上的高峰。按照传统观点解释,唐朝政治变革带来的社会稳定,经济政策带来的农业发展,丝绸之路带来的贸易繁荣,科举制度带来的公平的选拔人才,军队优势带来的国家的崛起,朝贡体系带来的周边羁縻臣服,这几大战略支柱是国家最直接、最关键的支撑因素。然而,大国非同小国,整个国家的运转需要方方面面的料理,唐朝凭借实力、国力、军力盛极一时,“天下一家”的背后需要研究的内容很多,即使我们耗尽精力也只能研究其中的一部分。纵观中国历史上几个大的王朝,强盛标志无非国富兵强和民丰物阜,但在文官体制、法制规范、科举选人和民族文化等深层文明上作出突出建树的首推大唐。唐朝的文明魅力和文化理想,具有在王朝本身消亡之后的永恒价值。

一个大国不是凭空建起来的,大国不能光看财富增加,还要看各种制度的“骨架”和文化价值观等“骨髓”里的提升,要看其长治久安的制度与对外文明的吸纳,唐代的三省制、科举制、府兵制、赋税制、朝贡制等等都曾支撑了其强国的地位。一千年前的司马光曾在《稽古录》卷一五中评论唐朝“三代以还,中国之盛,未之有也”。唐朝作为一个强盛大国为后世企羡,其流光所及足以供人们细细研讨。

隋唐史研究一直是中古史领域中的显学,众多底蕴深厚的学术大家都在唐史中颇有建树,许多皇皇巨著影响着一代代后来学子,王国维、陈寅恪、陈垣、向达、岑仲勉等史学大家为什么要选择唐代历史作为中古开垦的土壤?恐怕他们就是想仰观历史的巅峰,寻找盛世的渊源和变迁的脉络,以至于后人面临的深耕课题很难继续推陈出新。

即使新史料、新物证不断涌现的现在,也存在着“重新发现”还是“重新发明”的区别,这是想象与真实的界限。我一直不同意研究者预设项目申请经费,也不同意写作者凭主观想象编造出许多历史产物,还原历史无疑是我们的责任,但观点结合史料是一个复杂的命题,我们无法完成对千年前历史的完整追忆,面对被遗忘的巨大空白,只能拾起历史的碎片、断裂的痕迹、稍纵即逝的生命记载,做一点再忆再现。这就是历史、考古、宗教、艺术诸多领域学者的使命。

文| 葛承雍(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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