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睿解读《鹅鹅鹅》: 寻根动画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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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 宋说

在动画短片集《中国奇谭》之《鹅鹅鹅》导演和编剧、山东师范大学新闻与传媒学院教师胡睿的朋友圈里,他转发了很多关于网友衍生二创的《鹅鹅鹅》有趣周边,近日在接受齐鲁晚报记者专访时,胡睿充满了对观众的感谢,“我也没想到会受到大家这么广泛的关注,让大家这么有热情参与这个作品的讨论和二次创作。”　

传统志怪故事

《中国奇谭》共8部动画短片,由10位创作者分别完成,导演胡睿是《中国奇谭》最先确定的分集导演。他偏爱黑白,同时对中国传统奇幻文化有深入的了解,在前往德国学习电影时,他带着一套《续齐谐记》,感慨着中国古人在戏剧上的表现力。此次《鹅鹅鹅》的剧本便是脱胎于《续齐谐记》中南朝时期的志怪小说《阳羡书生》,亦称《鹅笼书生》。

一个送鹅货郎,上鹅山遇到瘸腿狐狸,狐狸嘴里吐出个美女,美女嘴里吐出个妖怪,妖怪又吐出了个美女,货郎一见钟情……故事以游戏视角铺陈开来,在导演胡睿看来,《鹅鹅鹅》并不复杂,只是一个简单的故事,“就是讲人心套娃,深不可测,但有一点开放性,所以给大家留下的解读空间比较大。”

胡睿是中国志怪小说的忠实读者,面对仅仅五百多字的原著,需要增加的信息很多,在最初构想短片主题时,他希望故事能有比较大的改动,“《鹅鹅鹅》改过好几个版本,之前几个版本都是只保留原来故事的一个基本框架,故事的主体已经变成了一个全新的现代故事,不过写出来以后,就果断放弃了,因为这样完全破坏了中国志怪故事的含蓄和意蕴。为此我们重新调整作品方向,即用最大的诚意来展现原著中比较精妙富于美感的部分。”

《鹅鹅鹅》最终呈现的篇幅不长,但从企划到提案,到草图设计,再到中期制作,《鹅鹅鹅》的制作总时长是两年左右。创作的过程中,胡睿好几次萌生“做不下去”的念头。“古人的故事微言大义,需要增加的信息很多,要合理恰当,构思时有时几天都写不出一个字,非常痛苦。另外就是制作上的压力比较大,《鹅鹅鹅》一共208个镜头,每个镜头、每一帧至少要画三到四个小时,有些甚至要七八个小时,还有的时候十几个小时画一帧。”回想制作过程的艰辛,胡睿非常感慨,《鹅鹅鹅》的创作过程用了一种最苦、最原始、最作坊的操作方式,每一帧都由动画师一笔笔画,消耗了很大的体力和精力。“双重压力下好几次我觉得天都暗了下来,一筹莫展,差点眼泪都掉下来了。”

风格化的美学

《鹅鹅鹅》全片无对白,采用了第二人称视角的字幕,用短短几行文字、恰到好处的音乐、极具电影感的动画制作,配合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这是胡睿“听觉体验变成阅读体验”的一次尝试,“《鹅鹅鹅》的字幕形式增加了观众的阅读体验,而且阅读是用第二人称的,不是站在第三人视角。这个不是我的独创,是我之前读过一些小说,第二人称是小说创作里面一个经典技法。它的好处在于什么?就像电影演员直接看镜头,提示观众摄影机的存在是一样的,有一种直接对话的新鲜感。同时,是把一些信息藏起来,不给观众,但是藏在给观众的字里行间。”

当屏幕中出现文字,用第二人称的视角与货郎对话,告诉货郎所面临的处境时,《鹅鹅鹅》结合默片和水墨画的形式呈现,给观众带来了酣畅淋漓的故事体验。作为取材于中国传统文化,根植于古代志怪小说的国创动画,怎么样去体现东方审美,也是胡睿所专注的问题。《鹅鹅鹅》在最大程度上保留了手绘素描的笔触,同时采用哥特式的表现手法,通过人物黑眼圈的设计,用黑、白、红的强烈色彩对比,增强画面的神秘感和模糊性,在画面所采用的大量的黑白色彩中,偶尔出现了大红色,胡睿说,“这是来自中国人喜爱红色的传统文化基因。”

成长背景所带来的文化熏陶和求学过程中接触的西方文化,是形成胡睿导演风格的重要原因,这在其创作上有所体现。“我小的时候是自发性地爱画画,妈妈在做饭洗衣服,我就弄个小板凳在旁边画画,但我们那时候还没有日本漫画,也没有漫威进入中国市场,只能画一些老式的连环画,那些连环画表现的题材大多是神话小说,它的造型也是脱胎于中国的绘画和古籍当中的插图,因此我对美术的初体验是从造型入手的,基础是植根于中国近现代传统艺术当中的连环画艺术,进而辐射到绘画艺术。”

《鹅鹅鹅》不仅结合了中国画留白的意境,在无限的想象空间中,还突出了中国志怪风的诡异气质,画风暗含着导演胡睿艺术教育过程的轨迹。从青少年学习素描、水粉、图案设计,到德国留学本科学习电影艺术,研究生转而钻研动画专业,胡睿最难忘的是十多年的国画学习经历,“我在少年宫学国画,老教师们给我们讲课的场景特别温暖。那时候还烧煤球炉子,在炉子上烧着水,水在冒着热气,听老师喝着茶讲画,给我留下了特别温暖的记忆。”

“我的分镜阶段、故事阶段,指导我思想的一直都是电影的创作观,也正是我的这些所有经历加起来,形成了今天《鹅鹅鹅》的美学呈现。”《鹅鹅鹅》画面造型的轮廓是中式的,造型的立体感是西方素描式的,整体画面的光影是电影舞台美术的,胡睿把想要表达的东西和从艺经历融入其中,“《鹅鹅鹅》就是原汁原味地把我现阶段想要表达的东西充分表达了,没有一丝的遗憾。”

讲生活本质的散文

《鹅鹅鹅》播出后,不少网友惊呼“不明觉厉”,略显恐怖的画风和志怪的故事立意也让弹幕吵翻了天,有人直呼“上美影就是这个味儿”,有人说“看不懂,但是我大受震撼”,还有人提出“瘸腿狐狸公子太吓人了,过于恐怖”。对此胡睿告诉记者,“这里面或许是有一点点小误解,认为动画一定是某一种样式的,比如说合家欢式的、轻喜剧式的,或者你一定是要来服务我、逗笑我,其实我们的动画类型从美影厂那个时代就非常多元。”

在导演胡睿的创作初衷里,《鹅鹅鹅》是他对动画文化的寻根,它更像是讲生活本质的一篇散文。“《鹅鹅鹅》改编自1600多年前的故事,而且还是一篇散文,它不会像连续剧那种恩怨分明,好人坏人一眼就看出来,然后坏人一直占上风,让大家憋着一口气一路跟着看下去,《鹅鹅鹅》不是这种故事。它是一篇讲生活本质的散文,我要表达它,要让今天的观众能够重新关注到中国志幻小说的美,我当然会用一点小小的‘雷霆’手段,不能再和风细雨,也不能温情脉脉,一定要在故事的开始,像《金猴降妖》《天书奇谭》等故事的前三分之一一样,给大家一点小小的惊魂刺激。让大家知道这个作品跟你玩真的,它不是不咸不淡地聊那么两句,它是要很真诚地跟你说故事,所以难免在开始有一点点用力过猛,可能有些比例不当,但是我感觉选择没有错。”

在不少国漫迷眼中,胡睿导演一点点的“雷霆”手段,也正是《鹅鹅鹅》精彩过瘾的地方。“大家感觉稍微有一点小小的恐怖,这个其实在我的预期中,我当时创作时有一些场景的设计,其实就是想让大家提一提神。”狐狸公子为什么会瘸一条腿?胡睿表示,经典动画电影《天书奇谭》中的很多情境和场面都住在他的心里,他也将这份情感延续在自己的创作中。“《鹅鹅鹅》里狐狸腿受伤的灵感来源于上世纪80年代的经典动画《天书奇谭》。”为此,胡睿还特意设计了让狐狸书生吃掉两只鹅,“我是要致敬《天书奇谭》中阿拐这个角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