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档最烂,真不怪成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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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驰人生》(电影剧照/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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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南方周末记者 李邑兰
责任编辑 | 宋宇
“就像一场比赛,快要一起发车了,甚至有些发车的人是你小时候的偶像。”韩寒搓搓手,做摩拳擦掌状。他不是要出发挑战下一场拉力赛,而是带新片《飞驰人生》参加激烈的春节贺岁档电影竞争。
2019年1月16日,南方周末记者专访韩寒。距离电影公映不到一个月,他还在为它四处奔波,处理后期,录制新歌。
《飞驰人生》是韩寒的第三部导演作品,他把自己最熟悉的赛车手生活搬上了银幕。沈腾饰演一个人到中年的过气车神,执著地希望重回赛场,挑战年轻一代的天才。他多次面对令人哭笑不得的窘境,复出之路跌跌撞撞。
此前两天,由歌手阿信作曲、韩寒作词的电影主题MV《一半人生》上线。MV中,韩寒和阿信两人童年、少年与青年的旧照交替出现,仿佛他们个人成长的回顾展。除了略微胖一点,韩寒对自己的成长还比较满意。
韩寒生于1982年,如MV所唱,“告别青春”将是他不得不面对的人生命题。他年少成名,一言一行被大众围观,但并非所有隐私都暴露于外界。他有意与外界保持着距离,只用文字,后来又用影像与公众对话。他在不断创作剧本、制造影像的过程中,获到了另一种表达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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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然告别青春了,但是没有活成别人”
南方周末:你作词的《一半人生》,写的是不是自己的“前半生”?
韩寒:不是。我的人生没有这首歌,包括《平凡之路》里面表达的“早告别青春,活成别人”之类的。我虽然告别青春了,但是没有活成别人。我是写一种普遍的心态,包括跟身边的朋友接触、聊起来,我感觉他们的内心是怎么想的。我写的还是众生相,倒不一定是我自己一个人,我与歌里写的有些相反。
南方周末:你在《后会无期》里写出很多广为流传的金句,比如“喜欢是放肆,爱就是克制”。但后来你在专栏中说,观众不要被这些“鸡汤”迷惑。《飞驰人生》当中是否不会再有类似金句出现?
韩寒:“鸡汤”放在歌里就可以了。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一部电影其实就是导演最大的“私货”。我文章写得好,加点金句,或者我以前受过欺负,用这个人的嘴骂骂欺负我的那个人……千万不要再夹这种“私货”了。全中国多少人买你的票,投资人看着你的自我表达,你还非得在里面借别人的嘴夹带私货,这也是不负责任的体现,一切照着电影跟剧情走就是了。
南方周末:《飞驰人生》的故事是怎么来的?
韩寒:构思了一段时间,半年、一年,但写得比较快,大概个把月时间。一个成熟的导演一般会准备六七个项目,有项目储备的。我作为一个不那么成熟的导演,至少储备两三个项目,恰好这个项目相对最接近成品。其他的都在脑海里,有的因为制作原因可能得再晚几年,有的可能需要花比较多的钱,需要有更多作品累积才有机会尝试。很多世界顶级的大导演,包括我最喜欢的卡梅隆,他们有很多储备,只是说这部电影一直想拍,但这几年的技术支持不了,不得不做另外的。
南方周末:有没有哪些你在真实赛道上无法实现的技术效果,最后在电影中实现了?
韩寒:有很多,但我们基本上都是实拍的,走的是那种写实风格。开也是实开,职业车手正儿八经在悬崖边自己开,很少用特效。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拍得很辛苦,一两个月待在新疆拍动作、车戏,可以讲是一场非常独特的车戏,在亚洲或者世界范畴内相对很少见,的确不好拍。你要在4000米这么高的海拔拍这种拉力赛太难了,但没有这个风景又不漂亮,也不够刺激。
南方周末:你有亲自上阵吗?
韩寒:有,一开始上得特别多,后来我和我的队友一起完成拉力赛,有时候分成两个组,A组、B组各开一辆车。沈腾自己也开,但有些很危险的(场景)车手做肯定更准一些。车戏跟动作戏、打戏还不一样,它有一定的生命危险,我们肯定不能让演员冒这个险。
南方周末:沈腾在剧中是一个发福的、失意的中年男人。你的电影当中常常会出现失意、不得志的中年或青年,为什么?
韩寒:沈腾是一直发福,不是在我们这发的(笑)。其实看完就知道了,他应该还算挺得志的,只是很坚持、很执著。我个人觉得,从现实角度来讲,很多我们觉得不得志的人,可能是努力不够或者才华不够。我宁愿去反映一个人的努力、坚持,虽然有时候坚持没什么用。
南方周末:为什么想到请沈腾主演?
韩寒:我很喜欢这个演员,写时就觉得他适合。我觉得他有非常强烈的喜剧风格和很奇怪的喜剧方式,有些话别人说可能不好笑,他说就好笑。和葛优老师一样,一站那,看到就觉得很好笑,也不知道为什么。再加上好的桥段、台词,他是一个很有天赋的人,老天赏饭吃,自己也很聪明,有很强的理解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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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让人哭比让人笑简单”
南方周末:你怎么看待喜剧?
韩寒:喜剧是特别特别难的。有时候让人哭比让人笑简单,真挚的情感很容易让人落泪,但让人笑是一种天赋。有些人平时写文章很死板,让他写篇文章一定要幽默搞笑,写不出来,因为性格就是那样子的。写篇文章感人至深,我相信很多人都能描述,写自己的身世、爷爷或者一些很感人的故事。要做到自然、不low,不那么“屎尿屁”的喜剧,难度还挺高的。
我也一直在研究,希望片子让大家看得有意思一点。大家哄堂大笑,我会很开心:第一,我把快乐带给了大家;第二,至少在那个时候他很快乐,我把观影的快感也带给了大家。快乐跟观影的快感是两回事情,快乐就是我在那一刻觉得很快乐,观影快感是自己对整个观影的感受。我希望有一些自己想表达的事物,生活那么累了,看电影轻松一下。
南方周末:那么你怎么定义自己的喜剧风格?
韩寒:不大好意思,哪有给自己写一个门类的?还是等后人给我想个风格吧。我的喜剧风格不是那么癫狂,也没有那么煽情,算是国内比较独特的一种风格。
南方周末:2019年春节贺岁档喜剧中有周星驰的电影,你怎么看待周星驰式“无厘头”喜剧?
韩寒:70后、80后、90后,甚至很多60后,每一代人可以说看着星爷的喜剧长大,或者至少看过很多他的片子,台词都耳熟能详。我个人尤其在上学的时候,对看他的片子有非常大的情感。但我们内地的电影人也不能完全模仿他的喜剧,肯定要做出自己的喜剧风格。周星驰本人肯定也不希望大家都学他这种“无厘头”方式,何况这种方式除了他自己演,别人学不像,东施效颦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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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文章、拍电影最害怕别人看不下去
南方周末:你第一次当导演是2014年拍《后会无期》,之前和路金波、方励讨论了三四年才下决心,为什么纠结这么长时间?
韩寒:我们聊这个剧本三四年,并不是《后会无期》,聊了各种各样的其他剧本,有的剧本大家觉得不行,缺乏动机或者怎么样,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后来就变成了《后会无期》这样一个故事,当中又隔了几年,都有原因,包括自己做杂志或者创作时候的心境。直到大概2012年、2013年才彻底决定专心做电影,把它当成我自己奋斗的事业。好多时候还写杂文,去关注某些事情,那时候的状态也没有办法拍电影,没有办法把精力都放在电影创作上。你写一篇杂文,关注某某事件,基本上得一直关注至少一周。
南方周末:如今你已经不算新导演了,从哪里获得导演角色的提升?
韩寒:在一些累积以后(就熟练了),比如我现在无论现场还是后期的工作,让我做第三部和做第三十部,未必第三十部比第三部熟多少,因为做到第二部很多流程都非常熟了。更多还是靠你对生活的观察跟感悟,以及自己的表达欲望、表达能力,而非技术上的成长,我的导演技巧再高一点,或者别的什么技巧再高一点,不是。因为电影不是一个技巧的工作,但它有很高的技巧门槛,到这个技巧门槛里面其实更多靠你的选题、表达、思考,而非技巧。很多国内的电影导演做事情很熟,那种技巧也不会比奥斯卡、戛纳(级别的)差多少。
南方周末:你的电影总在竞争最激烈的贺岁档上映,有没有压力?
韩寒:有,压力特别大。一来是面对投资人,另外一方面是面对观众,以及面对竞争这么激烈的档期,都是最牛的一些前辈,比如成龙、周星驰。小时候很难想象,就像做梦一样,有一天自己拍的电影能跟他们在同一个档期里面竞争。还有宁浩,都好厉害。就像一场比赛,快要一起发车了,甚至有些发车的人是你小时候的偶像那种感觉。但是不管怎么样,比好你的那场比赛就可以了。
我现在脑子里想得更多的,其实是“值回票价”四个字。买一张电影票不便宜,时间成本也不便宜,两个多小时,所以观众能够把这个时间给你其实是很大的信任跟恩赐。我一直在想怎么样才能“值回票价”,我特别怕观众看完觉得上当受骗了,叫苦不迭。
我写文章、写杂文、拍电影还是怕别人看不下去,这是我最害怕的。看着看着坐立不安,看看手机,我觉得很伤心。我特别希望别人读我的文章时,别读一半放下做别的事情,我会觉得我失败了。我的杂文一段时间可以受欢迎,不是观点比别人深刻多少,而是我把它表达得更有意思,传播起来或者别人阅读的时候快感也会更高。很多学者、老师其实写得非常好,我从他们的文章里学到了很多,但我知道一般人读不下来。我是把他们的表达换了一种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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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至少八部、十部,才是稳定发挥的”
南方周末:毕赣是你欣赏的导演,之前上映的《地球最后的夜晚》遭遇了巨大的争议。你有没有给他发信息鼓励他?
韩寒:毕赣是一个很成熟的导演,我不会在这个时候发消息。我觉得,有时候朋友遇到一些事情,让他自己默默消化、处理就好了。 我自己挺喜欢《地球最后的夜晚》,我们也是出品方之一,所以知道整个过程是怎么样的。很多人说毕赣被商业裹胁,其实不是。我们非常尊重年轻导演的创作,所有公司都把这一笔钱做好了预亏,不光是我们公司,包括华策,大家已经各自想好到底亏几百万。完全是支持一位非常诗意的、不一样的年轻导演的自我表达。
后来说营销的成功。这部片子其实没有特别多营销费用,不能叫电影营销的成功,属于创意的“引爆”。我们想不到,毕赣也想不到,这个创意还不是他们的,是一个院线经理想出来的。所以他既不能说被商业裹胁了,也不能说电影营销,这属于歪打正着,八百年一次的孤立事件,所以没有必要做很多分析,说这代表了什么,那代表了什么。其实不代表什么,只是说有一些类似电影的非受众看了这个片子。我很能理解,想去看某个类型的片子,看到的却是不同类型的,我肯定也不高兴。
南方周末:对于导演身份,你还有什么样的期待?
韩寒:就是希望出更多的作品,现在作品太少了,我觉得有至少八部、十部,才是稳定发挥的。我内心总有一种想法,以前拿冠军的时候,拿一个冠军觉得是运气好,我就特别想拿两个、三个、五个……现在我拿了七个年度冠军。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也许是一种对于自我创作的不安全感,希望有更多的作品,一个以后再来一个,一直在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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